【蔺苏】曾经沧海
琅琊山上，残阳如血，一对璧人并肩而坐。
“我想喝照殿红。”梅长苏靠在蔺晨肩头，轻声道。
“好，我陪你。”蔺晨吹了声哨子，立刻有人上来应诺，不多时，一小坛酒并两个酒杯便送了来。蔺晨亲自启了封，斟满递给梅长苏:“这可是琅琊阁最好的照殿红，便宜你了。”
梅长苏笑笑，小口小口地啜着。
蔺晨也笑起来，自斟了一杯饮尽:“怎么，病了十三年，连喝酒都不会了？”
梅长苏不理他，慢慢把杯中的酒喝完，止住蔺晨为他再斟的手，问道:“你会娶妻的吧？”
蔺晨又饮了一杯，答道:“会啊，明年就讨一个比你还好看的老婆，生一大堆娃娃，开开心心地过完下半辈子。”
梅长苏点点头:“原该如此。”
蔺晨抬手为他斟满:“今朝有酒今朝醉，想那么多做什么。”
梅长苏一口饮尽，咳了几声，手指摩挲着酒杯:“说的是。可惜北境之战结束的太晚了些，不然我就能早点回到琅琊阁，多喝你几坛酒了。”
“当初让你跟我走你不肯，非要去打什么仗，现在后悔了吧？”蔺晨握住他的手，“放心吧，琅琊阁最好的几坛酒都是你的，谁也不给喝。”
梅长苏“嗯”了一声，蹭了蹭他的肩膀。
琅琊山的落日一向是名景，尤其是冬末的落日，一片余晖撒在皎洁的雪山顶上，将积攒了一冬天的雪晕染成嫣红，仿若美人动情时颊边的一抹艳色，又仿若爱人害羞垂首时那粉嫩的脖颈。每当冬末，家境富有的爱侣们便结伴来琅琊山上住着，或为定情，或为浪漫，一切最美的情意都在这落日余晖下成长、开花。世人只道琅琊山主峰上落日之景为一绝，殊不知最美的景在后山，那是蔺晨从不与人分享的私地，无论落日还是月色，都堪称人间难觅的盛景。
“可惜没有昨天回来，要不然就可以再看看琅琊山的月色了，我抚琴，你吹笛子给我听。”蔺晨望着大片的晚霞，叹了口气，忽然放下酒杯，转手给了梅长苏一个爆栗:“小没良心的，干嘛非得等践完行再走，白白耽搁一天，害得我看不到你月下吹笛，说，你怎么赔我？”
“把下辈子赔给你，可好？”
“好，这是你说的，自己要记得，喝了孟婆汤也不许忘。”蔺晨紧了紧握住他的手，不用把脉也感觉得到，温度越来越冷了。
“我记得，下辈子也记得。你答应我明年娶妻的，也不许忘，要说到做到。以后有了孩子也要带给我看看，不过你的妻子不许带来，我不想见她。”梅长苏一点一点阖上了眼。
“好，都听你的。”蔺晨摸了摸他的脸，低声道。
“照顾好飞流，不许再欺负他，……还有景琰，你也要记得瞒住他……”梅长苏的声音越来越小。
“我都记着呢。”蔺晨俯身吻了吻他的眼角，“累了就休息吧，放心，一切有我呢。”
梅长苏几不可查地笑了笑，呢喃道:“阿晨，阿晨，……再给我一杯酒吧。”
蔺晨转身去拿酒壶，身边人手中的酒杯“咣当”一声落在地上。
蔺晨放开梅长苏的手，转握为搂，让他倚在自己身上，不至倒下，又俯身拾起酒杯，细细摩挲着:“不是闹着要喝照殿红吗？才喝了几杯就醉了，酒量真差。不过没关系，我替你喝。”
蔺晨拿着梅长苏的杯子，斟满酒，一饮而尽。
泪如雨下。
“阿晨啊，这个姑娘多好，为什么就不愿意娶呢？”老阁主快愁白了头发，“当初说要娶妻的是你，现在挑三拣四不愿意娶的还是你，你说说，这姑娘哪里不好，怎么你就看不上人家？”
“她不好看。”
“不好看？”老阁主口里的茶水险些喷出来，“琅琊榜排名第一的美人儿，你说她不好看？不是你把她排上去的？”
蔺晨端着茶盏，想起了那天的焰火和星光。
东风夜放花千树，更吹落，星如雨。
宝马雕车香满路。凤箫声动，玉壶光转，一夜鱼龙舞。
那天是梅长苏任江左盟宗主后在琅琊阁过的第一个元宵节，许是最近诸事顺利的缘故，他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好，任由蔺晨拉着他在看灯的人群中挤来挤去，一会儿买个莲花灯，一会儿又对个对子，玩的不亦乐乎。
“长苏，我们去河边吧，那里好多人放花灯，好看的很。”
说完，也不等他说要不要，便拉着他向河边挤去。因为没有带侍从，怕被挤散，蔺晨已不知不觉握住了他的手，温温凉凉，如暖玉一般，本来还觉唐突，可见梅长苏竟罕见地一点不挣扎，乖乖任他握着，心里好像有什么融化了，一咬牙，便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难得的温香软玉来。
此刻的河边正是难得的美景，白露横江，水光接天，万千星辉撒在河里，与千万花灯交相辉映，微风拂过，揉碎一池星光，想到那星星点点的花灯载着无数人的灼灼希望，就这样在期盼的目光中，飘向未知的远方，竟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感动。
“长苏……”蔺晨本来想问他要不要也放一个，可转头的一瞬间，他不禁楞住了。
梅长苏漂亮的桃花眼正微微弯起，含笑看着他，满天的星光，璀璨的焰火，星星点点的河灯，天地间所有的潋滟仿佛都映进了那双眸子里，一瞬间，看灯的人群、嘈杂的喧闹仿佛都远去了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双眸子，含笑望着他，那么专注，那么深情，那么缱绻。
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有幸看过的最美的风景了，他想。
他慢慢吻上去，梅长苏没有躲，反而微微扬起脖颈，合上了眼睛。
蔺晨可以算是世上最了解梅长苏的人了，了解他的身世，了解他的志向，了解他的脾气，了解他的身体，了解他不经意间的每一个小习惯……
也正因如此，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爱上梅长苏是一件多么辛苦且注定悲剧的事。梅长苏的心中只有家国，只有天下，他的责任和负担太重，是以心中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位置可以留给儿女私情了。
对于超然物外、放荡不羁的蔺少阁主来说，爱上他，等于亲手折断自己的翅膀。
所以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对他动心，小心翼翼地不肯越过好友的界限。可是当双唇相贴，他想，去他大爷的好朋友，我爱这个人，我爱他，辛苦也好，悲剧也罢，我都认了，哪怕是毒药，是修罗地狱，只要这个人在，我也甘之如饴。
他想，这辈子，我再也不会放手了。
然后，便是数年的守候，致命的灵药，北境的烽火。
然后，便单身至今。
蔺晨抿了口茶，向老阁主笑道:“也不是说不好看，可是爹，你儿子这么优秀，怎么也得娶到最好看的才不算亏吧。”
老阁主看着他和那人越来越像的品茗动作，默默地叹了口气。
蔺晨回味着武夷茶的余味，想象着梅长苏知道他还没有娶妻后的表情，狡黠地弯了弯眉眼:“长苏，我答应要娶一个比你更好看的人，我可不算食言啊。”
The end
